當孝高的老師，是我的驕傲

      昨夜無眠！昨夜無眠！

      折騰著我的，是八四屆同學為我出的作文命題。

      我的《生生不息憶師恩》發(fā)出后，加拿大的吳業(yè)宏立即就有了“回復”，說：“在８４級微信群里，已經有其他班同學也看了您的作品，其中有人寫道：陳老師的文章文采飛揚，這還只是孝高之前的啦。言下之意，他們盼望能繼續(xù)看到您后續(xù)的作品?！?/span>

      美國的詹紅兵也寫信說：“你如果有工作以后（特別是和孝高期間工作有關的回憶錄）的回憶錄也請發(fā)給我?！?/span>

      過去，我命題，讓學生作文，常常是“眉頭一皺，計上心來”，摸摸腦殼，就在小紙條上，寫幾個題目，往黑板上一抄，然后裝作大度的樣子，附上一句：“任選一題。”

      搞定。

      實話實說，作文課，是我的“休閑”課。

      我一邊踱著方步，一邊不免絮絮叨叨：“怎么還不動筆呀？兩堂課交卷哦！不然，兩節(jié)課都寫不出一篇作文，高考可怎么辦吶！”而見到有的同學洋洋灑灑，只用了一節(jié)多課，一揮而就時，我卻疑心他是要騰出時間，做理科作業(yè)了。于是，就“諄諄告誡”道：“好文章是改出來的！再看看，再改改?！爆F(xiàn)在，我才醒悟到：做學生難，做孝高的學生難，做苛刻老師的學生左右為難啦！

      現(xiàn)在，臨到我做大家出的命題作文了。

      前天，我給吳業(yè)宏的回信這么說的：“人老了，有個特點：六、七十年前的陳年舊事，記得清清楚楚；倒是近前的事，老是記不起來。再說了，涉及同學們的事，我怕掛一漏萬；涉及自己的事，又怕‘王婆賣瓜’。我的老師，多已作古，寫得對不對，他們也不會有意見的?！?/span>

      以上就是我寫《生生不息憶師恩》的初衷，也是我輾轉反側、徹夜難眠的原因。哎！做老師難，做孝高的老師難，做孝高學生的老師難上加難吶！

      寫什么？怎么寫？

      好在我已是過了“中壽，爾墓之木拱矣”（《殽之戰(zhàn)》）的年紀了，寫了什么，怎么寫的，寫得怎樣，估量讀者是不會見怪的。

      那么，就來個“信天游”吧！

      整體講，84屆的同學高考成績不錯。此后的若干年里，84屆的升學率，成了當年孝高招攬好學生的“窗口”，成了我毛遂自薦的“名片”。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，孝高以84屆的高考成績而驕傲；而我，以曾是84屆同學的老師而驕傲。

      記得有一年為了評級，我上省里去“公關”（或“攻關”。是空著手）。接待我的是一位資深專家型的教育官員。她熱情地接見了我。聽說我是孝高的老師，就對學校的成績贊不絕口。孝高的名氣，拉近了我與這位官員的距離。

      寒暄過后，她就問了：“在每年的省語文教研會上，我怎么很少見到您呢，尤其沒看到您在大會上發(fā)個言什么的？”

      多么尖銳的問題！直擊我的軟肋！

      人在情急中，不知道哪來的勇氣，哪來的“聰明”！我沒有驚慌，沉著地“向領導匯報我的工作”：我介紹了84屆的升學率和“后84屆”的升學率之后，小結道：“我在孝高，是個‘抱雞母’。每年，要在窠里‘孵蛋’，哪里能讓我出去開會呀！況且，一出門就是十天半月的！”

      她聽了我的“匯報”后，哈哈大笑了起來：“您孵的‘蛋’，可不是一般的‘蛋’，那都是些‘金蛋’??！”

      有門！這一“關”，可是沒有白“攻”。

      當然，以后還走了一段自下而上，自上而下的程序。

      是孝高，是我的學生們成就了我！

      84屆，絕對是我的一張燙著金字的閃光名片。

      1996年的上半年，離退休不到半年了。我常常琢磨退休后還應干點什么。還有因裝修房子而借的外債要還，靠退休工資還債，猴年馬月才還得清。同室的一位青年老師注意到了我的情況，做了個有心人。有一天，他輕輕地將一張報紙遞到我的桌上，神秘地指著一則廣告說：“你看看，你看看。”那是一則湛江某私立學校的招聘廣告！

      某月、某日，我按時參加了設在某地、某校的招聘會。

      會議室里，坐滿了（還有站著的）應聘的老師。接談應聘老師的，是武漢某名校的退休領導和老師。現(xiàn)場十分“火爆”，兩人應接不暇！我仔細地打量了會場：應聘的，大都是中青年才俊。毛遂自薦，也都談吐不凡，充滿自信！

      想到招聘廣告里有條“45歲以下”的年齡要求，我不免有點兒后悔了。我自不量力，我自慚形穢。

      匆匆地填寫自薦表。姓名、性別、年齡。原工作學校：孝感高中；職稱：中教T級；所教科目：語文。在簡歷欄目里，除了寫上發(fā)表過的一兩篇論文題目外，“主打曲”就是84屆及以后幾屆的升學率。

      交了表，我只好“夾著尾巴逃跑了” ！

      “光陰似箭，日月如梭”，1996年的6月份，我收到了湛江春暉學校的來信。那是一封約談信。約我于某月、日，到武漢某賓館見面。我如約應邀。除了原來看到過的，武漢某校的領導老師外，還有一位是春暉學校的學監(jiān)。退休前是某地的教育局長。他鶴發(fā)童顏，氣宇軒昂，操一口濃重粵語味兒的普通話，開始了和我的“談心”（實則面試）。

      這是我一生中從未有過的經歷：吃慣了現(xiàn)成飯的，現(xiàn)在卻要去“討飯吃”，在陌生人的面前“推銷自己”，實在丟面子！

      我不記得當時如何應對的情景了，只記得談話終止時，他緩緩起身，不露聲色地對我說：“好！在孝高站好最后一班崗，等待我們的正式通知吧?！?/span>

      心中“忐忑”了幾個月。

      1996年的暑假臨近，我和老伴唐老師收到了春暉學校的聘請書。

      將學生的成績冊交給班主任后，就在這個暑假，我和唐老師踏上了南去的列車，開始了我們的“打工”之旅。

      一學期后，還清了舊賬！

      這一去，就是九年！

     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，也不管是在什么場合，老總都會重點地介紹我：“這位是湖北名校孝感高中的T級語文教師?！蔽业拿?，上過省報；我的形象，上過電視；我的照片，被刊在學校大門或大廳的廣告欄里。

      一輩子，我都沒有如此風光過！

      在此后的九年里，無論是在湛江，海口，還是珠海，只要學校舉辦文藝晚會，我都會自告奮勇地登上舞臺，高歌一曲三毛作詞的《橄欖樹》：

      “不要問我從哪里來，我的故鄉(xiāng)在遠方，為什么流浪，流浪遠方，流浪。為了天空飛翔的小鳥，為了山間清流的小溪，為了寬闊的草原，流浪遠方，流浪。還有，還有，為了夢中的橄欖樹,橄欖樹……”

      那時，我都會想起遠方的孝感高中，想起了我曾教過的學生們。

      當過孝高的老師，是我的驕傲！

      當過你們的老師，是我的驕傲！

      “我驕傲！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陳材信  2014年3月27日